发如雪

发如雪 剑拔弩张，挥手蔓延血和泪的斑驳； 旌旆逶迤，驰骋呻吟生于死的较量； 摐金伐鼓，拔剑淋漓喜与悲的闪动； 秋塞草腓，梦断空流情与思的衷情。   戏谑的风再一次扬起轻浮有沉重的沙粒，那渺小又渺小的世界里，充斥着勇气与运气的勾心斗角。黄色的帷幔遮掩了剑气与血染的辉煌。残阳斜照，天边渲染着紫色与橙色的灵异的光。太阳瞪着猩红的眼，鸣金收兵。 我站在帐前，看士兵们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，满脸的疲惫与尘土飞扬。 兴奋而激动的讨论着，活着，是件多么幸福的事。眸子在暮色中缠绵着异彩的光。沉重的戟或倚在帐上，或攥在手里，都跳跃着血色的迷蒙与惆怅。每个鲜活的生命就在这狰狞的武器下归于尘土，淌下的有血，亦有泪。叹世态炎凉，为君主赢得了一块又一块的疆土，也经历了生与死的纠结到无所适从，本不爱战争却在进行着一场又一场的杀戮游戏。年近耄耋的老母哭瞎了眼等我回去，一身战功却无力违抗军命，自古忠孝不能两全！ 我自小就包裹在战术与雄韬大略的束缚中，院内的树，没有一棵能超过围墙。我唯一能做的是习武。有一次翻墙偷偷去集市看了杂耍，突然感觉自己就像被绳子系的牢牢的小猴，无力的心情与茫然的的狼狈，在父亲的牵引下，走安排好的路。 忽觉一下撞击的痛，踉跄后眼前是晃动的酒气，喝醉的老兵与混乱的骂声，猩红的眼与混浊不清的低吼。壶里的酒已大半洒在我身上，慢慢深入的凉意沁到心底，缓慢流成了河，浇透了温热的回忆，苦涩的笑泛起。慌乱与高呼声揉搓成一团，在我面前滚来滚去。我突然想笑，笑人的胆怯，却遇到一双眼睛，一双冷似深渊的眼睛，充满了愤怒与鄙视，我不禁打了个寒战。 “到底什么时候能完、爷爷陪你玩了这么久，征战南北，他妈的什么时候能停？”他就那样歇斯底里地吼着我，“老子当年上战场，你还在娘胎里没出来呢，现在爬到老子头上飞扬跋扈，你算哪根葱啊！那昏君让你干嘛你干嘛，爷爷我这么为你拼命，什么也没有就算了，现在把儿子也赔了进去。你有没有良心啊~~”他还没说完就被涌上来的人拉了下去。我听见他叫着：“老子不想死，老子不想打仗，你这个龟孙王八羔子，爷爷不陪你玩了，你和那昏君祖宗八代都不得好死......"接着就没声了。 “将军，这老东西喝醉了，您不要和他一般见识，小的立马拉他下去，赏他五十军棍，将军你劳苦一天了，先回帐中休息。快来人，给将军换套干净的衣服。”都尉跪在面前，看着我的脸色，“快把这老东西拖下去，坏了将军的心情你们有几个脑袋赔？这么臭的嘴，用马粪堵上！”他向后低喝着，是担心我杀了他吗?无助与孤独从鞋底一直向上漫延，淹没了整个身躯。 我转身向营外走去，他跟着我。我转过身，说：“放了他，还有，别跟着我。” 脚下是坚硬的土地，却不知埋了多少尸骨。稠密的压抑感像乱麻在胸中堵着。僵硬地扯动着嘴角，不爱打仗却被人指着鼻子骂成杀人如麻！可笑，可悲啊！ 和瑾儿分别时就像现在，月亮在东，太阳在西，淡淡的蓝色包裹着幽幽的紫色充斥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意。微浊的黄，洒在所有光线能占领的地方。我看着我的瑾儿，快乐的笑着，洋溢着要当母亲的幸福的笑。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，不敢反抗就给我更多无法割舍的思念，连心中最柔弱的地方也要伤痕累累。无法了无牵挂的离开。每个士兵也都经历过我当时的痛苦吧！ 那时静到听不见心跳的声音。窒息的漩涡呼啸着卷走了快乐。菊开满庭，是她爱的花，承接着来自上空的爆炸，一滴又一滴，闪烁着晶莹的光，打击着花瓣，慢慢渗进土里，冲淡着情意。无力拂去的泪是我的错。这大概是最后一面了吧。“叫漠儿吧，当作是纪念我。”却又引起一场大雨。   “爱卿如此能干，真乃我朝之福也。寡人的疆土正不断扩大，是爱卿的功劳啊。可最近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国竟敢向我们挑衅，怎么办呢？” “可派使者和解。” “小国还需费口舌吗？以他们那弹丸之地也称国？程将军不会就此不管吧。” “臣推荐赵将军前往。” “哎，程将军只需弹指间就可解决了，况且赵将军年老体衰.....” “臣认为赵将军久经沙场，经验丰富，比程更胜任。” “你是不愿意吗？” “臣不敢。” “那你是认为寡人大材小用了？” “臣认为还是不战为好，小国对我朝起不到大危害。臣从战场上回来，怕再生灵涂炭。” “那你是责备寡人乱杀无辜，无端生事吗？”皇帝怒气一波一波涌过来，那些大臣们也争先恐后地发言，再无奉承之意。落井下石的小人们！ “程成，你大胆，才打了几次胜仗就飞上天了，要不是皇上的知遇之恩，你在哪里要饭也说不定呢！目无尊长，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，皇上明鉴，臣请重治程成。” 许多人跪下了，又有许多人来拉我，我无语，但也感到一阵解脱，一句话让我惊醒。“终于将他除掉了。” 鸿门宴？早有预谋啊！ 晦暗的房间，有冷冷的月光沿爬满青苔的石窗泻下，抚摸着身上的鞭痕，场景像极了小时候的那次惩罚。伴君如伴虎。沉重的锁链禁锢住痛苦的挣扎，没想到，为皇室拼的半壁江山，到头来却挂上不忠之名。这就是我反抗的结果吗？ 牢门哐啷哐啷的响，又有人关进来？而出现的是她憔悴柔弱的脸。氤氲的水雾分隔我们，像是有几个世纪。我惊叹站起，抓住了因连夜赶来寒冷轻颤的手。锥心的痛扼住我的喉咙。可我现在是有罪之身，必死无疑，我爱她，我不能害了她呀！我甩开她的手，背过身去，儿子拉着我的衣襟叫爹爹。我该怎么办？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过分想外出而坚持穿上这身战袍，如果不是因为想让娘抱孙子的愿望早日实现，如果没有当堂发表自己积攒了多年的心事，那么现在就没这么苦了吧。娘已经去世，留下孤苦母子该怎样活？都是我的错啊！但让她陪我一起去死，我做不到，就让我自己来承担，让罪恶的根深深扎根于心里吧！我推开儿子，吼道：“你们给我滚！我不想看见你们，你来干什么，看我狼狈样吗？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，你没有靠山了，还不快滚！你这个贱女人，快来人，拿纸笔，我要写休书！，我要---”“啪！” “我嫁的是你，不是你的地位、财产和战绩！”这掷地有声的话，一字一句的灼人的话像钝刀缓慢割着我的心。 我抱住她，有温暖的液体滑落，然后是小声的啜泣声。 有人进来，我担心的事要发生了吗？上苍啊，再多给我一点时间，我第一次害怕死亡，竟不是在战场上。把妻儿藏在身后。是那个老兵！凌乱的头发风霜雪染的脸，没想到他现在身体还如此灵便。 “将军！”他跪下，“将军和夫人赶快走吧，奴才命贱，愿抵将军一命。先前奴才误会了将军，因为儿子死了就喝酒闹事，亏将军饶了老奴，现在还为了我们的命坐了牢。” “老伯，您别说了，我怎能弃你们不顾呢，您快走吧。” 他却退到墙边，深邃的目光盯着我。“将军不听，老奴我这就撞墙舍命，算还给将军一条命，黄泉下也有个伴。”我见他真要撞，忙拉住他。“将军看不起老奴这贱命？反正我已活了大半辈子，该经历的都经历了，没几天活头了，倒不如死的痛快些。” 他又要撞墙，我拼命拽住他，已经饿了两天了，力气也不如以前，我没办法，只得问：“老人家里还有人吗？” “哈哈，儿子死了，哪还有什么家人，将军别啰嗦了，快走吧，我已打点了一切，快出城吧！”他把我推出了牢房。 “ 恩人，我欠你一条命，来生一定相还，告辞。”我带着妻儿离开了。于次日在城郊听说大将军程城因以下犯上，犯忤逆罪斩杀。   “ 爹，你看我力气大不大，让儿子为您射个雕来。” “漠儿，慢点，小心摔着，外面风大，回来多穿件衣服。” “让他去吧，幼鹰要展翅，就要离开巢。”我搂着瑾儿，看漠儿在帐前奔跑赶羊，一会儿要射鹰，笑了。 瑾儿一脸幸福，偎在我怀里，我掏出一缕雪白的头发，这是我当年偷偷再潜入城内，在老人头上取得的，有淡红的血痕和温暖的悲哀，我会一辈子保留它，永远。听说皇帝荒淫无度，很快使国家衰败，最终被匈奴灭之，但人们仍记得含冤而死的程将军，设祠供之。 大漠依旧，沙砾反射阳光，到处是幸福的斑点。空中翱翔着鹰，地上跑着漠儿与我的羊儿，我不会像爹一样禁锢儿子，等我和瑾儿老了，头发也如白雪，这发如雪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