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未央，木有花

夜未央，木有花 【1】 深夜，马路上只有零星几个行色匆匆的夜归人，路灯不知所措地立在马路边，散发着橙色的孤独。 何维杨拎着黑色公文包，拖着疲惫的身躯，在路旁等待出租车。 夜空黑得深沉，少有星星的踪影。夜晚的凉风一点点侵袭何维杨只穿了件薄衬衫的身体。何维杨缩着脖子，却又不得不翘首张望。 他听到一阵奇妙的声音，像是有人在唱歌。 他依稀看到路灯下走来一个人，她正朝自己走来。那是个穿着长裙的女子。通过灯光里她的身影轮廓，可以看出她有一头长而不直的头发。 是她在唱歌，声音越来越近。那是一段奇妙的旋律，她反复吟唱，仿佛已经沉醉其中。 何维杨看着她渐渐清晰起来。她穿着一条长及脚踝的花色长裙，提着大裙摆，赤脚在马路上大摇大摆地走着，一头浓密的头发，似乎没有烫染过的痕迹，如肆意生长的海藻，她的头发散发着某种海生植物一样的潮湿与厚重。但是当她的发丝触碰到何维杨的脸庞时，他发现，那头浓密的长发有着令人安心的柔软与干燥。 这时候何维杨才发现，她已经离自己很近了，只是依然看不清她逆光下的面孔。 她又上前了一步，这是个危险的距离，对于一个深夜在路边徘徊的女孩子来说。她笑了。何维杨没有看到，但他感觉得到，她笑起来的鼻息拂过他疲倦的脸，他有些不知所措，想要后退一步，拉远距离。 但已经晚了。她吻了上来。属于女人的那种独特的温润嘴唇，就这样覆在了何维杨的唇上。她微微启唇，将湿润小巧的舌头伸了出来，试探一般，轻轻撞击着何维杨的唇。何维杨不敢开口，甚至已经忘记了推开她。他闻到了她口中淡淡的酒味，他想说话。这点小小的动作被她灵巧的舌头捕捉，她轻易地撬开了他的唇，像个孩子贪婪地吮吸着。 何维杨支吾着说不出话，这个来自陌生人的热烈的吻让他惊诧不已。当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，她终于放过了他。 她轻巧地一笑，提着裙摆转身离去。她哼着那段美妙的旋律，消失在马路的尽头。 何维杨呆呆地站在路边，像个木桩。他摸摸嘴唇，确定那还是自己的。同时，他感受到了一股甜甜的气息，像水果糖的味道。 【2】 何维杨是这个城市中最最普通的一类人，他在十几层高的大楼里上班。他不是很懂得与别人打交道，和同事都是很浅的交情。他也不会为了升职加薪去奉承上司，也许只是还没学会。这个城市飞速地运转，总有一天，他也会和那些在上司面前卖弄嘴皮子的人一样，失掉所有棱角，被磨得圆润光滑。 但现在还没有。他庆幸。 那个晚上与陌生女子的邂逅，他没有想太多，只是在工作之余，他会想起，原来这世间还有如此奇妙的人。 但他们再次相遇了。这令他始料不及。 城市的阴雨天总是让人烦躁不安。何维杨难得没有加班，早早出了那幢充满利益与阴谋的大楼。不料天空突然飘起了雨丝。 他匆忙躲进路旁的一家店里。 “喂！你要擦一下吗？” 身后响起悦耳好听的女声，他听着觉得耳熟。 当他转身，接过毛巾道谢的时候，突然想起，那天晚上的歌声。 而他对面的人，正披散着一头浓密的长发，穿着无袖的长裙。他知道就是她。虽然那天晚上没有看清她的面容，但那股甜甜的水果糖的味道，他又闻到了。 她显然是记起了，似乎有些尴尬地红了脸。但仍然盯着何维杨的眼睛，目光直率单纯，她脸上的笑明媚灿烂。 她确实是个美人。 何维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，只默默地用毛巾擦了擦淋湿的头发。他脸红着，尴尬地笑。 两人如对峙一般，谁也不肯说一句话。气氛微妙。 还好天公结束了这令人窒息的僵持。雨停了，躲雨的人也该走了。 在何维杨说着谢谢推门而出的时候，她像变魔术一般，递给他一张明信片。 她扶着门，对他说：“给你女朋友买衣服的时候，要来我这里啊！”她关上了门，笑着对他挥手告别。 何维杨低头看那张明信片，上面印着地址和电话，原来是一家女装店。那张画面可爱的明信片的右下角，印刷着她的名字：木华。 木华，真是个少见的姓氏。 何维杨抬头看了眼那家装修简单却很温暖的店，心想。 也是个少见的女子啊。 【3】 两次无故的邂逅，在何维杨的心里泛起了点点涟漪。他开始在任何时候，想起木华笑得灿烂的脸，想起她坦率直接的眼睛，想起那个晚上充满危险意味的吻。 他在工作的时候，目光触及那张明信片——他把明信片放在了办公桌上一块最干净整齐的地方。他会想起那家装修简单温暖的店，然后想起她递来毛巾的模样。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，会无缘无故地失眠，脑子里都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，她那样温润缠绵的吻。他坐起来习惯性地喝一杯冷水，却仿佛感受到了那晚带着凉意的风，他仿佛看到她赤着脚行走，嘴里哼着歌，像个天使，又像恶魔。 他想他可能是病了。 过段时间，应该会好吧。 毕竟有些事只是生活开的小小玩笑，不能太认真吧。 他想。 但是当一起工作的小夏半开玩笑地对他说：“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！是哪个大美女让你这么魂不守舍啊！” 他笑着否决，说怎么可能呢。 但是当他再一次看到明信片时，他开始止不住地怀疑。 他开始试图说服自己，不要再想她。 他下了很大的决心忘记她。把明信片藏起来，放在看不到的地方；晚上吃失眠药，强迫着自己睡着；他很少加班了，即使偶尔加班到很晚，他也绕道走，生怕那些刻在记忆里的东西又重新浮起来。 可他忘不了。 他终于下定决心，要去找她，要亲口对她说，他爱她。就算他们只见过两次。 【4】 缘分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，它可以让两个毫无交集的人突然相逢，它可以让人怦然心动，也可以让人患得患失。 但是生活还是爱开玩笑，让人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。 何维杨犹豫了很久，在木华的店的马路对面，徘徊了很久。终于，他决定好了。他穿行在斑马线上，每一步都走得那么郑重，他将奔赴他爱的人。 当他站在了木华的店的门口的时候，犹如被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。门被锁住了。他拿出手机，拨出了那串输入了很多次也删除了很多次的数字，但电话里的机械女声告诉他：对不起,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内，请稍后再拨。Sorry,the number you dial is out of service,please try again and dial later.对不起…… 他突然感到绝望。 如果早一点来找她，是不是就可以留住她；如果早一点对她坦白，是不是就有机会在一起；如果有一天，她回来了，我们可以再次重逢，那该多好。可是怎么会呢？他对自己说，命运已经够眷顾你了，能够遇到木华，已经是你此生最大的幸运了，你还想奢求什么？ 另一个自己对他说，如果呢，如果真的有一天，她回来了，像一切回到了起点，你会如何呢？ 那我就再也不会放手。 他想。 【5】 何维杨拿出那张夹在厚厚的里的明信片，一遍遍地端详，像看到她一样。他抚摩着光滑的明信片，像抚摸着她的脸庞。 他突然摸到了一块凹凸不平的地方，他把明信片举在头顶的灯光下，看到了一些刻痕。他依稀辨认出，那是两排字母。他翻箱倒柜找出放大镜，终于看清了那两排刻痕。 I will always miss you like a daring. 下面好像是个网址，他顾不得多想，立刻查找。他找到了“木华”二字，那一定就是她！ 如同死灰复燃，他仔仔细细一点点地看下去，那个网址是木华的个人领域，里面是她的日记。何维杨知道了她不在这里的原因，她去旅游了，她去了很多地方，每篇日记的下面都附有照片，何维杨看到她一个人在那些遥远的城市里，在和他头顶上一样热烈的太阳下面，她笑靥如花，明媚灿烂，眼底有一潭名叫思念的湖泊。 他知道了她终究会回来。 【后记】 何维杨开始每天都到地铁旁徘徊，他知道她喜欢地铁，他知道她一定会坐地铁回来。她说过，她喜欢地铁里的嘈杂，各种各样的人，在轰隆声中，到来与远离。有一天，地铁也会载着她，归来。 如果有一天，你回来了，我一定紧紧抱住你，拼尽全力拥你入怀。再也不放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