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迷失了你自己_我所见到的刘索拉

作家剪影 别迷失了你自己 —我所 见到 的刘 索拉 赵 玫 她还偏要 当歌星 � 录音机里 , 是她在唱 , 她的词 、 她的 曲 , 她还偏要杨着脖 子 、 横 着嗓子 唱 。 她觉得够味儿 。 那是她 自己灌制的录音 带, 马 上就要在市场发行 , 那时候 , 大概芸芸众生就能知道 , 这世上 , 还有个挺 不错的歌星 叫刘索拉 。 她有 了 《你别无选择》 , 有 了 《蓝天绿海》 , 这会儿 , 她的 小说 已 经成 了各类编辑部的 “热门儿货” , 她可 以悠钱悠栽地去 当作家了 , 可是 , 她还不满足。 我一直试 图找 到那种感觉 , 刘索拉的感 觉 , 但总是不可思 议 。 夏 日的北京 , 在她 的那个挂 满了娃 娃的快 乐而 安宁的小 窝 里 , 我见 到 了她 。 我们痛痛快快地吃喝玩 乐了一番 , 也虚应乎 乎 、 煞有介事地谈过 了。 凭直觉 、 我知道 , 在现代的 人 际 关 系 中 , 在对生存的态度上 , 我们不一样。 但是 , 嘻嘻哈哈之间 , 我 所担心的那种疏 离感没有 了, 我们好象能够彼此理解。 只是 , 她 使我惶惑 。 于是 , 我一直不 知道究竟该怎么 写她 � 于是 , 我只好 一味地沉在她 所给我的那个歌的氛围中—是有点歇斯底里的允奋 , 是深沉而忧郁的怅惘 , 是高节奏的 旋转的快乐 , 是一往情深的悠远的倾诉 有 朋友间纯真的友情 , 有人世间无可挽回的悲哀 , 有海的动荡不安和宽广 , 还有那个古 老村庄的质朴和深远⋯⋯ !∀ # 绝 了, 但又 没 法儿说 。 她说 , 让我给她吹吹这盘磁带。 这恐怕就是刘 索拉 。 现代的刘 索拉 , 自然的刘索拉 , 想 怎么 做就怎么说的刘索拉 , 她今年刚好三十 岁。 而立之年 。 已婚 , 身高一米六八 。 大眼睛 , 双眼皮儿 。 不漂亮 , 但也不 难看 。 气质好 。 说话挺冲 。 爱笑 。 爱吃零食 。 爱凭感觉 。 爱走神 儿 。 这样的女孩子 , 我见得不多。 我 当然不会 用她的感觉写我的文章 , 但我却想在我的文章中 找到她的感觉 。 有人 问 “嘿 , 刘索拉 , 你是 怎 么 找 到 的 ∃ 我怎 么 找 不 着。 ” 她说 “你找不着就别找 。 ” 她就从来没有专门去找过什么 。 现代感挺时髦的 了。 有些人就挺喜欢人家 说他时髦 。 共实 , 没毛儿 。 他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现代意识 , 所 以他得找 。 可刘索拉不 用 。 她就是 。 整个一个 自我 。 整个一个本 色。 无 论 是歌 , 还是 小说 。 她凭着感觉 , 用 自己独有的气质 , 代替了许多成为好作曲家 、 好 小说家的条件 。 在她身上 , 你找不到一点刻意矫饰的衣迹 。 她说 我这人就 是不构小 节, 活得挺轻浮。 对 , 是径浮 , 人家都这么说 , 我也就 不在乎 了。 其实 , 人选择什么样的方式和生活都无关重妥的 , 重 要的是看价值 。 这一点 , 只有在你见 到 了她之后 , 才可能感受 。 她会那么哈哈 的大笑 , 会骂人 、 才它苦人 , 会不 时地对生活和 人 突然得 出一个幽默得近乎残酷的结论 。 但是 , 她绝没有卡夫卡 的变态和 自我得不到 渲泄的苦恼 , 也没有世纪 末的那种恐饰和绝 望 。 一种朝气蓬勃的 , 象早晨八 、 九点钟的太阳那样的现代感 。 !∀ % 于是 , 她 活得真痛快 , 也真轻松 。 你选择了音 乐 , 音 乐就是你 的生命 ∃ 你选择 了文学 , 文学就 是你的生命 ∃ 屁话 , 这么活着 , 人会累死。 也许有人为累死而 生 存 , 可刘索拉 才不呢 。 于是 , 她 才能那么开心地笑 。 想写 了 , 就漂漂亮亮地 写篇小说 � 想唱 了, 就痛痛快快地唱 支够味儿 的歌 。 需要什么就干点什么 , 别强制 自己, 也别压抑 自 己 , 这样 , 她就能差不 多每天都处在一种极大的兴趣和 自我满足 之中。 她就是这么个活法儿 。 可是 , 有过以往吗 ∃ 带泪 的往事∃ 心灵的创伤 ∃ 被遗弃的年 代和历史 ∃ ⋯⋯ “我 、 没 、 有 、 悲哀—” 最后 一个字 , 无限止地拉长 。 那歌里就是这么 唱的 。 于是 , 她干脆告别 了以拄 。 你悲观就能够唤起想象吗 ∃ 我说 , 那你是 怎么决定写小说的 ∃ 她说 , 先谈我是怎么成为作 曲家的 。 一个五 岁的小姑娘 , 她妈妈 因为她 的不安份和 不可造就 , 伤 心地给她 买了一架钢琴 。 从此 , 她开始 了琴凳上 的苦刑 。 阳光会 透过窗 , 照在她正在弹琴的手臂上 , 她背部 的肌 肉也会随着琴键 的发声而颤动 。 但毕竟 , 阳光在窗外 , 跳皮筋儿的小妞 们儿在窗 外 。 有一天 , 那孩子突然听教琴的老师说 , 从此不土课 了。 于是 她第一次认真地爱起 了那个老师 。 后来 , 琴被抄走 了 , 她快活得 发疯 , 理 由是 , 可 以永远不练琴 了。 后来 , 她好象被扔进 了一个不 大美妙的深水池 。 后来 , 这个小姑娘长大 了, 跟着从 小带她的老阿姨到了江 西 的干校参加劳动 。 后来 , 她又回到 了北 京 , 成 了待业青年 。 再后来 , 家里决心把她培养成一个 艺术家。 学画吧。 于是 , 她开始素描 , 临摩 、 水粉⋯⋯苦 不堪言 。 她 发誓下一 辈子也决 不 当画家。 那就 学琴吧。 农村下 乡的妞妞 用一年分红的二十几块钱 , 给 !∀ , &&口 她买 了一把 小提琴 。 她感动 , 并认同乏味 。 就那么 , 低着脖子 , 夹着琴 , 拉空 弦。 开始还站着 , 后来坐着 , 最后就 只能躺着拉 了 。 那时候 , 就只想 和身边的小妞们儿一块玩 。 混叹 。 留披肩 岌 , 背吉它 , 在大街上见来尾去地走 , 半夜去香山唱歌 。 什 么 不 是利激 ∃ 就 当让警察叔叔 、 街道大妈不放心的 ∋’, 卜坏蛋” 。 再后来 , 一个偶然的机会 , 她居然考上 “五 · 七” 艺术大学 作曲 系。 真够光彩的 。 但 由于家里 , 她又痛 痛快快 地被 赶 了出 来。 她没感伤 , 因为她挺明 白 , 那时候 , 她擦皮鞋都没人要 。 那以后 , 她认定 了自己就是个作曲家。 再以后 , 好不容易被发配到市郊的蓝绽 厂 中学 当 了音 乐 教 员, 终于有 了组织 。 她还挺美。 再以 后 , 学生的捣乱总算把她从 说话声音都发颤的 “唠” 中解放 了出来 , 直到七七年真的考上中 央音 乐学院作曲系, 才算又 回到 了那个五 岁的起点 。 她说 , 你看 , 就这么回事。 那么 , 生活给 了你什么 , 历史给 了你什么 ∃ 独立的意识和现实感。 那时候 , 我不可能依靠 , 也 不可能希 望 , 我只有 自我。 因此 , 我信赖这个 自我 , 并想在生存 中 , 使这 个 自我得到 充分的体现 。 为什么选择了流行歌曲 。 ( 交响乐我不成 , 干不过他们 , 我挺有 自知之明的 。还因为 , 流行歌曲更接近我 , 更能直接地现我 � 还 因为 , 我们国家的那 些流行歌 曲太臭 , 我得使它达到世界水平。 也为 了成名 ∃ 当然 。 不过得有机会 。 他们说 , 我不漂亮 , 就别想当歌星 , 甭管你的感觉怎么对 。 社会 不承认你 ∃ 管社会干嘛∃ 关键是你 自己 。 别的呢 ∃ 也想赚点钱 , 有 了钱再开音 乐会 。 其实大家都这么想 。 那个 了) ∗ 在煤油灯下 , 饿着肚子 , 撒 着鹅毛笔 写交响乐的 时代早就过去 了。 人不能丢开 自己的生存和现世的幸福不管 。 还有呢 ∃ 做个女人 , 穿漂亮衣服 , 化妆 , 给丈夫洗衣服 , 做饭 , 被热 油烫着 , 然后抹普油 , 然后 · �&& 二 那么 , 小说呢 , 为什么 写小说 ∃ 好玩儿 。 感慨 。 还 因 为朋友 。 说 出来也许谁也不知道 , 在文坛开始覆盖性地知道刘索拉之 前 , 她其实已 经就发表过两篇小说 了。 《瞬间》 登在 《丑小鸭》 上 , 写作动 因是 , 纯粹想看看 自己的铬字儿 。 据说小说颇有现代 感 , 还招来 了点读者来信 。 后来的 《老 阿姨》 , 是 为了爱 和报 答 。 那 以后 , 沉寂 , 欲默无闻 。 就好象她到 了一个隋生的房子门 口 , 敲 了敲 门 , 探了探头 , 没人留意她 , 就又缩 回去 了。 文字挺好玩儿的 。 她说。 她喜欢写 日记 , 自己和 自己说 &点什 么 。 想象着 , 日后 有一天成 了老太婆的时候 , 翻出来看看 , 就 准 会有那么股永恒的味道 。 可后来 , 不 光好玩儿 , 还有 了感慨 。 连 中国人都认 为中国 自己的交响乐不行 , 太悲哀 。 老百性 不 承认 , 连正统的音 乐界也不承认 。 可是他们在。 她知道 , 在她的 同学中有那么一群人 , 他们行 。 他们正在写出具有国际水平的乐 曲 。 你说它现代派也好 , 你说听不懂也好 , 可他们 中到 底有人在 国际比赛中拿了奖 。 这大约是契机 。 后来 , 又认识 了他们 李陀 、 阿城 、 郑万隆 、 谭甫成 、 张辛 欣⋯ ⋯她满不在乎地走进 了他们的圈子 , 并把她的故事和感慨讲 给 了他们 。 他们说 挺好 。 她说 真的 ∃ 把 写过 的东西拿来 看看 。 给 。 她 充满 自信 。 ! ) ! !++,川,,,月 哈 , 整个一个中学生作文 。 她认真地赌气 了 好 , 我偏写 , 就给你们写个 中学生作 文 。 她到底还是被那些 “淘金者” 发现 了, 并采据 了出来 。 于是 , 她开始 了 《你别无选择》 。 写坝 。 凭 惑觉 。 , 感觉不错 嘛。 她大 不 以为然 。 可她还是有点怯 。 第一章刚写好就拿给 了李 陀 , 李陀说 , 好 , 她 才全 力开足 了马力 。 就这么 , 成功 了。就这么 简单 。 成功把她抽在了小 说创作 的轮 子上 , 旋转 了起来 , 一发而 不可 收 。 紧接着 《篮天绿海》 又在 《上 海文学》 土发表 了。 《你别无选择》 写的是正统音 乐 , 她只想告诉人们 , 真正的 作曲是一种艰苦 而高尚的创作 。 《蓝天绿海》 她写 了流行歌 曲 , 也是为 了献给她过去和现在的朋友 。 现在正在写的这一篇 , 是想 写出这两种音 乐的融合 。 写出一个搞正统音 乐的人去寻找民间歌 手的感觉 , 写出城市音 乐和传统音 乐的对比 。 音乐 , 成 了她小说创作的主 。 其间 , 她一直没有终止过作 曲和唱歌。 据说有某外 国人士很 欣赏她 , 并邀请她参加流行歌曲的世界大奖赛 。 于是 , 她便想入 非非 , 决心做 中国的佐 田推 治。 很难说 , 小说创作能否对她的音 乐创作带来补益 , 但是音乐 和 小说的融合 , 却是她小说创作的一个重要特征 。 她似乎要把音 乐的旋律和生命 , 灌注进她的全部文字中 , 借 用小说 , 展示 出音 乐的全部财 富。 我突然意识到她 步入文学界的原始动因中, 有某种音乐的使 命感的成份 。 《你别无选择》 绝 了。 《蓝天绿海》 绝 了。 一好一个 黑 色幽 默 , 好一个现代人的骚动不安 , 刘索拉大爆冷 门儿 , 全然打破了 传统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美学规范 。 什么夸张变形的 写法啦 , 什么 “反英雄” 式的人物 , “反小说” 的叙事结构方法啦 , 什么 艺术上的大胆尝试啦 , 评论界纷杳而至 , 竞相做 出对新秀刘 索拉 的姿态来 。 ! ) − 你成功 了。 你 高兴吗 ∃ 你兴奋吗 ∃ 可刘索拉连这也不 当回 事。 我算什么 。 全是偶然撞上的 。 我这么说 , 也许你们不会懂 , 可是她 们会懂 , 我的那些童年的朋友 。 我是由 于机遇才走上成功 之路 , 可她 们虽然什 么也不是 , 社会也不承认 , 但是她们比我 捧 , 比我纯粹 , 她 们才真正知道我和她们存在的价值 。 我最初的 文化教养就是从她们那儿来的 。没有她们 , 就不会有《蓝天绿海》, 也不会 有“蛮子 ” 。所以 , 我根本不在乎社会 怎么说 , 而在乎她们 。 有人说 , 出名 。 她 们会说 , 出名干嘛 ∃ 没 用 。 有人说 , 索拉 出名 了。 她们会说 , 别迷失 了本性 。 那天夜里 , 她梦见 了她们 。 梦见她们 骂她 “禄囊” 。 她哭 了 , 象个小孩子似地哭醒 了。 她 才最知道她们会怎么 看她 。 也最 知道只有她们 才最 了解她 , 关切她 并为她忧虑 。 对 , 别迷失 了你 自己。 刘索拉就是刘索拉 。 她 不可能成为张洁 , 对爱情充满诗化的 哀惋 � 也不可能成为蒋子龙 , 对生活做 出严峻的判断 。 刘索拉就 是刘索拉 , 她生活在她 的感觉和氛围中, 她 只有用她 的感受和忍 维去生活和创造 。 有人说她天才 , 有人说她 自命 不凡 , 有人说她狂 , 也有人说 她玩世不恭 。 她全是 , 也全不是 。 她愿意嘻 笑怒 骂, 做不安份 状 � 她 愿意显示出一种骚动的热情和追求 , 而又把什么都看得很 淡 。 不就是好玩儿吗 ∃ 不就是发泄 自我吗 ∃ 她写小说是为 了表现 自我 , 她作 曲是为 了表现 自我 , 连她想 当歌星也 是为 了表现 自 我 。 她并不把哪一项作 为她生存的 目的 , 而 只是生存的需要 , 她 于是什么也不 用背负, 因而也不会有沉重感 。 但唯有一点 、 她对 待生存坦率而 真诚 。 想笑就笑 , 想写就 写 , 想唱就唱 , 想玩就 玩 。 没有什么框架能禁锢住她 。在她的意识 中 , 她永远是 自由的 。 于是 , 她最恨那种故作姿态的做作 。 自己先就没感觉 了 , 还 了)多 要拚命用什么现代惑来装 饰 自己, 不但恶心 , 而且受罪 。 何 苦 呢 ∃ 她以为 、 艺术是个性的产物 。 于是 , 她最欣赏英 国的 “硬壳 虫” 乐队 。 因为他们能在 艺术中 , 最大限度地显示那个本质的真 实的我。 真实于是就质朴 。 她感受 , 她才写。 用她的眼光去看待周 围的一切 , 去描写周 围的一 切 , 宁可带土十分强烈的主观色彩 , 宁可偏颇 。 知果说追求 , 这大概就是刘索拉在艺术中最大的追求了 。 无 论是写作 , 也无论是 日常生活 , 她都只 能真率 地表现 她 的真性 情 。 也恰恰是由于这真诚 , 才使她在现代小说的创作 中 , 获得 了 充分的现实性 和绝大 的 空间 。 单凭感觉吗 ∃ 差不 多。 那也许不会深刻 。 干嘛要深刻 ∃ 我只提供状态 。 能永存吗 ∃ 谁知道 。 文学本身谈得太少 了。 我根本不懂文学 。 什么也不知道 。 他们叫我去开会 , 往那儿 一坐就没意思 , 光想玩儿 。 文人一谈就是什么史前的老八股 , 真 没办法 , 全给框住 了 , 天性全没 了, 感觉全没 了。 可是 , 就单说感觉吗 ∃ 那个 文化历史的积淀呢 ∃ 那个丰厚的 知识结构呢 ∃ 那个坚实的支撑呢 ∃ 在见到 刘索拉之前 , 我曾问过一个朋友 你看 , 他们从别的 艺术领域针刺 了过来 , 在这里 大爆 了冷门 。 可她们本 身的文学知 识却有些单薄 , 单凭那种现代感 , 就能把小说写好 , 而 且一直写 下去嘛 ∃ 如此这般 , 他们又能站立多久 ∃ 这是我的忧虑 。 朋友说 他知果真的还想干下去 , 他就知道该怎么补 充自己 。 于是 , 我有点欣然 。 我希望能有那个强大的支撑 , 希望刘 索拉 们在唱 出一首 、两首 、 三首令人睦 目结舌 的歌之后 , 别消声匿迹 。 ! 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